如果慾望可以口述,就像納博科夫寫的《蘿莉塔》這樣,或許通篇不含(或少有)淫穢詞語,但卻可以在文本中佈滿想像的空間,讓文字架設3D的立體空間。或一轉眼,便看到慾望或其中的小女孩在你面前。
這很難,因為慾望的本質是不可言說,即使再坦率的詞語都是一種褻瀆:「我想幹你,我想跟你做愛。」其實慾望無法如此單純,它被夾雜在語言的空缺當中。而在做愛以及高潮的當下,享受的卻也不見得只是慾望本身,還有許多對自我的認知、對對方的認知,還有各式的想像之中。
所以,語言不斷的纏繞卻難以直指核心。這就是《蘿莉塔》,這部談論慾望的作品,我們得以看到許多虛幻而不著邊際的文字,使得窺視難以表明的慾望。便如同納博科夫所說:「對我而言,唯有當作品能夠賦予我那種我不妨坦率地稱為『美學喜悅』時,我才能承認它是小說。而所謂的『美學喜悅』是一種存在感,它基於某種原因,在某些方面與其他以藝術(好奇、溫柔、仁善、狂喜)為基準的存在狀態相互聯繫。」
至此,我相信在納博科夫的體認當中,性慾即是美學喜悅,而不單單只是它將性慾服膺於他所表達的美學喜悅而已;伸言之,性慾的本質即難以純粹以對,它必然包含更多的什麼,成為渾圓且充實的主體,融進人的各式狀態之中──這是來自於人與社會之間的連結,更包括自我的理性與道德之間的平衡。面對最原始且得蒙昧一切的慾求,其中的拉扯竦然而立。
而小女孩身為其中關鍵,主要是他要證立其他禁錮式的美國遊走旅程。對照起《蝴蝶春夢》或其他監禁式的社會案件,不免的說納博科夫這樣的手法更為貼近真實:其實小蘿並沒有真正的被拘束行動,所以最後她也成功逃脫了這一切;而這種半逼迫式的狀態表明了人際互動中的依賴以及難以脫離的真正處境,也更能可以看出兩個角色在互動之間,所顯示的屈服與抵抗。韓伯特跟小蘿都有各自的武器,而他們的關係當中如何運用自己的武器讓對方屈服,而後創造可以逃跑的空間,若非是書中兩角的關係,或又是渾然不同的呈現狀態。
更美妙的是,書中盡表男人為了性慾而為的荒謬,將無視所謂正常且應為的社會生活或是自我規範,反為性慾所趨動,如韓伯特不顧一切的只為了滿足己身的性慾。其實韓伯特在完事後也知道自己處事的不堪,但仍深陷其中。或許男人都有理智知道有什麼女人不可上床,但慾望卻沖垮了一切理智的計算與規畫,一心只為滿足自己而執意為之。
哇,太完美了,這是男人的原罪,而納博科夫盡收書中。
最後,回憶式的手法,或讓書中過多的細節描述看來矯作,而必然包含許多韓伯特於撰作時的假造──至此,韓伯特想要為自己或事件加諸怎麼樣的形象,或可從中略知一二;此外,納博科夫讓韓伯特在回顧時時而抽離,時而為自己辯解,時而入戲,讓文本呈現單一個體多視角的敘述。層層疊疊之下,藉回顧式的手法更顯男人在性慾以及理智之間的拉扯,以及在其中的慌亂與自我證立。
我想,將蘿莉塔簡化為蘿莉而流傳與後世成為符號,已然給讀者偏頗的印象而易忽略納博科夫在書中的技巧,或許對讀者或是納博科夫,都不是那麼公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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